第五章（2/2）

走了约两刻时间，源口渔场出现在薄雾缭绕的江水边。

渔场是片阔大的青砖瓦房，建成凹字形的格局，低矮的院墙外生长着芦草和两排高大的柳树。越近，人声和光亮都一起显现出来。

码头边的柳树上挂着几盏风灯，渔场的录事和七八个搬工站在下面。江水中央，灵巧的舢板渔船排着队，依次靠泊码头。

渔夫上岸后，将鱼筐里的鱼倒出过秤，先交足渔场的份额，再带着剩余的离开。

李玉函将牛车停在渔场大门前。在码头上监督搬工们过秤的曹录事，笑着和她打招呼，一个搬工马上将一筐准备好的鱼搬起来，送去李玉函的车上。

李玉函带着赵生去见曹录事。录事一番客气后，对她道：“玉娘，曲大人捎了口信来，说下月就到渔场。”

李玉函道：“大人今年来得真早。”

曹录事道：“早到早准备嘛，鱼贡一年难过一年，到五月时，还不晓得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李玉函道：“大家齐心协力，总能渡过去的。”

曹录事笑道：“是这个道理。”

说话间，冰凉的雨点忽然从空中砸落下来，码头上响起一片惊呼。渔夫们跳进了船舱里，曹录事抱着簿子往渔场里跑，边跑边招呼李玉函。

李玉函低下头，遮着手往上走，又大又密的雨点转眼就打湿了她身上的衣裳。

赵生独自站在码头边的柳树下，头上戴着不知哪个渔夫掉下的斗笠，一派安然。

春日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少了乌云的负荷，空中慢慢明亮起来。李玉函有些狼狈地站在渔场大院的回廊下，抱肩遮着胸前。

搬工们从她身边走过，大家虽不忍心看她湿身受寒，可在这种时候，也只能非礼勿视。

曹录事最后一个出来，他衣袍半湿，仍马虎穿着，将找来的一件干净旧衣送给李玉函道：“玉娘，别嫌弃，先换上，免得遭病。”

李玉函谢过他，披了那件长衫在身上，等曹录事他们都去忙时，远远地招呼赵生返程。

赵生从柳树下走出来，将斗笠扔还给一直朝他张望的渔夫，回到牛车旁。

李玉函一步一滑地牵着负荷沉重的牛车转头出去。浸透雨水的地面泥泞湿滑，让她的行动十分吃力。

赵生跟在车后，看着美人与牛和泥地较劲，有意不去援手。李玉函见他连半分觉悟也没有，侧目道：“赵生生！我花三百个钱雇你有什么用？”

赵生存着心道：“所以呢？”

李玉函道：“你的脑子只有绿豆那么大吗？既没用，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真恼了？赵生微微眨眼，上前接过缰绳。

笨重的牛车在他手中驾轻就熟。一路回程，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何其有用，赵生将毛刺刺的麻绳鞭子，甩得犹如银索翻花。

李玉函裹着薄衫，靠在一旁，心道：这个坏脑壳的人，是只不敲就不动的硬核桃。要使唤他，可有得费劲了。早知道就不该心软，直接回了黄夫人才对。

回到鱼店，李玉函将新做的围裙交给赵生，让他先捞鱼卸桶。自己则赶着鱼车回去换衣裳。

李玉函回到家，丁氏见她淋湿了，就要去烧洗澡水。李玉函止住丁氏，说换件衣裳就走。

丁氏一路跟着她回去，道：“阿玉，店里既有伙计在，你还急什么？”

李玉函进了房，告诉丁氏：这件事三两句说不明白。

丁氏趁机道：“你这么不放心，那伙计肯定蠢笨。不是我说，二猴虽然闲散，贵在人还聪明灵活，也是难得的。”

李玉函横竖不接这茬。在屏风后面换过衣裳，出来对着镜子理好发髻，就别了丁氏。

在路上时，她忍不住揣摩着店里的情形：属核桃的赵生正眼望着天，而两只鱼桶里的鱼都大张着嘴，艰难攫取空气。

李玉函只猜对了一半。

赵生确是在那里一脸百无聊赖，不过鱼桶里已盛满了清澈的水，大小鱼儿自在悠游。而尤富，则戴着一顶斗笠，隔着鱼桶，睇着赵生的脸色，试图与他搭讪。

“玉娘！”尤富看见她时脱口叫道。

赵生眼里侧漏出一抹冷光，尤富忙改口道：“李老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