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2/2)
杜文笑道:“好吧,瞒不过你。不过你要信我,非但不是害你,反而是帮你。”
汉人士大夫忧谗畏讥,魏晋以降,更是注重人品和风仪,生恐言行举止会遭人闲话。熟读《女则《女诫的翟思静更是牢牢恪守“女子以相夫教子为己任”“女主当政,女祸误国”等等训.诫,不敢越雷池半步。
翟思静皱着眉,不肯过去帮他批奏折。
杜文叹口气,从榻上起身,上前半拥半抱地把她拖到案边,又把笔塞给她,自己拿张坐褥坐她旁边,像敦促一样说:“这点都不肯帮我分担,太小气了。”
“我不喜欢糊里糊涂的。”翟思静握着笔,就是不去掭墨,“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心服口服了,就写!”
杜文点点头说:“第一,就现在近的说,就是要叫人知道我这里隐瞒病症,只能叫女子来批复奏折,更逼真些;其次,将来我要任用汉人,势必要打压部分掌权的鲜卑贵族,所以现在立一个‘二圣当朝’的榜样;第三,要护着你,必须给你树立威望,将来我的婚姻——”
他顿了顿,笃定地说:“我是要自己做主的。看起来是把你架在炭火上,但是换一个角度想,大家也都知道我要抬举你,只要我在一天,就要护你周全。”
翟思静听懂了,但是掭了掭墨还是没有下笔。
好一会儿,她说:“我的一身荣辱、一家生死,都掌握在你手中。不错,你若肯护着我,我自然无忧;但是,如果你像乌翰似的……”
她目中莹莹,男人都会说好话,乌翰上一世对她,这一世对梅蕊,哪里少得了诺言和蜜语?可到头来全数是骗局。同理,杜文若是欺骗她,她就真正是被架在炭火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会害了自己的家族。
她不爱风险,喜欢平平静静地生活,但是现在却不能不陷入赌局里,拿自己赌天命、赌男人的诺言。
杜文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心里不能不说也有些气馁——要人相信他太难,就如他也很难相信别人一样——可他对翟思静是真心的,怎么能让她笃信呢?
还在颓丧地想说辞,却见翟思静提笔说:“你报吧,我来写。”
“你若不愿意……”
“我愿意的。”她很快接话,“我愿意信你。”
他们合作无间,翟思静一笔娟秀的小楷飞快在奏折上工工整整地写出杜文的意见。写完一本,吹干,换下一本。那些吹干的间隙里,杜文便凝神望着她白净脸上撅起的嘴唇像一朵粉嘟嘟的玫瑰花骨朵儿。
静女其姝,叫人没有绮念也会心生欢喜。
而皇帝料事如神。四五天后,小支柔然兵装作牧民,在少了一半人的壁垒外小心地窥伺,一整天都没看见原本日日要亲查操练的皇帝杜文出门来。
一两日后,他们突然放火烧了外围一座小营地,抢了十几匹快马和几十袋粮食。北燕的兵卒们大声吆喝着,放了若干箭镞,又追了两三里地,却又鸣金收兵,不敢久追。
于是十数天之后,远处烟尘滚滚,一下子来了万余人的队伍,沿着结冰的河道奇袭过来。
“为首的是乌翰?”
杜文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咬着后槽牙大笑道:“我就等着这一天了!”
乌翰在柔然呆了一年多,大概过得很不顺心,面目苍老了很多,明明还不足四十,看起来胡子拉渣,嘴角眼角都下垂了。
他的老丈人忽律汗听闻杜文中箭将死的消息,便派这个女婿前来包抄,说的当然很好听:“贤婿,多亏你的人上次一箭射中了叱罗杜文,这个功劳是你的,谁都抢不走。杜文于你有夺位之仇,想来你也愿意亲自报仇吧?能杀得了他则你亲手去杀,若是人其实已经死了,是秘不发丧,那么也由你鞭尸出气好了。”
他在马匹上,隔着风雪看着杜文的壁垒群,嘴角下撇,腾蛇纹几乎要挂到下巴上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难过呵!两个女人在他身边各种作,各种斗。他不敢得罪老丈人,不能不敷衍着柔然公主;可又想着总有一天要回中原夺回自己的皇位的,那时候贺兰氏背后的贺兰家族,又是他不能不倚重的。
这次出征,好不容易才多讨要了些人马,信誓旦旦说日后绝不辜负老丈人,绝不辜负柔然公主,还按着柔然的礼节举行了册封的礼节,贬贺兰氏为侧妃,立柔然公主为可敦;暗地里又好说歹说哄了大贺兰氏,允诺回到平城,自然还是按之前的册封,绝不会改妻为妾。
大贺兰氏也知道自己寄人篱下,不能不对柔然公主低头,早就想着回平城之后,非出了这口恶气不可!她是乌翰自来的妻子,面子上忍辱负重,实际却也拉扯着乌翰的耳朵嘱咐过千百遍了。
男人自然是不胜其烦,只想赶紧离开柔然,回到平城去。
所以对于乌翰而言,这次一搏至关重要,他翻身改命的机会都在这里了!
“杜文伪帝,到底病到了什么情况?”乌翰问派出的探马,“能不能打探得再实在点?”
“只知道伪帝的母亲已经匆匆带着大军往南而去了,又听闻新河西王的幼弟在瑙云城候命。”他的人说,“匆匆离去,想必是保留主力;接一个幼子候命,想必是要为伪帝立嗣;伪帝杜文就算不死,想必也不成气候了。大汗要紧突破这片壁垒,然后往南追击,杀闾妃,废新嗣,大汗您还是名正言顺的大燕大汗了!”
乌翰听得热血沸腾,拔剑指向了杜文所在的壁垒,高声道:“杜文竖子,出身庶孽,奸诈暴戾,逼宫夺嫂,杀人如麻。我为天下行道,使天下共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