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2/2)
如此又过了两日,晨音被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得从梦中醒来。
汤嬷嬷撩开帐子,轻声问,“惊着小主了?”
晨音打了个呵欠,面露困倦,“这么早,那边又在唱哪出?”李贵人脾气不好,打砸东西是常事,但今日未免太早了。
“昨儿夜里,皇上本是独自歇在乾清宫的,最后也不知怎地,又去了延禧宫看纳喇氏贵人。”
晨音了然的点头,李贵人与纳喇氏同时入宫,一向平分秋色。但随着近年来,纳喇氏诞下阿哥,两人的位置便隐隐不一样了。李贵人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落人下乘,便越发爱与纳喇氏攀比。
“时辰还早,又不用去坤宁宫请安,小主再眯一会儿?”因青梧身子不好,受不得累。皇帝亲自下旨,免了妃嫔们每日晨昏定省,只让初一十五去坤宁宫问安。
“嗯。”晨音懒懒的拥着棉被准备睡个回笼觉,这几日她记挂福全的事,一直没休息好。
迷迷糊糊间,汤嬷嬷再次撩开了帐子,晨音被光晃了眼,皱眉把头往被子里缩。
“小主快起来,您的册封下来了。”晨音被汤嬷嬷从床上挖起来,杪春手脚利落的替她穿衣梳洗。
汤嬷嬷脸上的喜气映在镜中,难得见她这般高兴。晨音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嬷嬷,你别对我的册封品级抱什么希望……”
“小主真谦虚,您难道忘了那日夜里,您对奴才说过什么。”汤嬷嬷笑着把一支点翠发簪插在晨音发间,“您出身高,又与中宫有几分关系,这册封必不会差到哪里去。奴才听几位相熟的老资历悄声议论过,说您起码得是个贵人。”贵人的封号不算多高,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了。
晨音当初敢那么说,是因为没猜到自己被选入宫的隐晦缘由,如今只能苦笑回道,“你就当我说了大话吧。”
汤嬷嬷嗔了一下,嘴上没说什么,却悄悄把晨音的提醒放在了心上。她伺候晨音这些日子,也算有几分了解,晨音不是那等爱空口说白话的。所以听闻小太监宣完旨意后,汤嬷嬷还算沉得住气。
倒是一旁的李贵人,不,如今已受封储秀宫主位,六嫔之首的安嫔李氏露了惊讶,幸灾乐祸的嘲笑开来。
“坤宁宫那般看重你,瞧你当初进宫那架势,我还以为得直接封妃封嫔呢,结果到头来只是个不入流的常在!所谓高开低走,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吧?不对,你这顶多算个虚高,难怪现在摔个大跟头呢!”安嫔捂着嘴,笑得骄矜。
汤嬷嬷担忧的偷觑晨音,生怕她受不住气,闹出事儿来,谁知晨音笑得比安嫔还灿烂,但眼角的苦涩分明藏不住,“嫔妾进宫日子浅,能封个常在已经很满足了。”
“嗤——你强颜欢笑个什么劲儿,不过本宫看得还挺舒心的。”
安嫔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你说纳喇氏现在是不是和你一个模样啊,想笑笑不出,想哭不敢哭!生了儿子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封了个惠嫔,六嫔里面排第五。还不如整日闭门不出,也不承宠的王佳氏,人家好歹还封了个排第二的敬嫔。”
晨音温柔笑着,不失恭谨,“娘娘关怀惠嫔,亲自去探望一番不就知道了。”安嫔为人飞扬跋扈,但实则是个顺毛驴。只要肯顺着她的心意说话做事,偶尔再适时示弱,便能轻易摆平她。
果不其然,安嫔被晨音一声“娘娘”唤得眉开眼笑,她进宫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同为宫妃的人这般尊称。
而且晨音还给她找了去奚落惠嫔的理由,安嫔莫名看晨音顺眼了几分,帕子一甩,“你还挺懂事的。行了,别假笑了,回屋哭去吧。本宫要去延禧宫‘安慰’惠嫔了!”
晨音顺利从安嫔手里脱身,回到殿内,懒散的坐在圈椅上,唇角的笑意瞬间散尽,满目怔然。
原本,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在福全一事上是自己猜错了。如今这册封常在的旨意一下来,她便知自己所料半分不差,福全为太皇太后猜忌防备!
上一世,她与晚静同时被选入宫。两人虽无资历,但为着家世好,她直接受封宜嫔,为翊坤宫主位,晚静也封了贵人。
如今,佐领府因与安亲王府的姻亲关系,甚至比从前还要煊赫几分,她却只被封了个小小的常在。
两相对比,落差巨大。个中因由,怕正是因为她与福全之间那层关系。
汤嬷嬷见晨音一个人枯坐着,到嘴边的劝慰咽了回去,默默出门替晨音泡茶。片刻之后,又空着手进屋来,柔声回禀,“小主,主子娘娘请您去坤宁宫一趟。”
晨音正有许多事想问青梧,闻言稍微拾掇了一下,赶去坤宁宫。
青梧坐在东边窗前,被靠个大迎枕,身上还捂着一条厚皮褥子,唇色隐隐见白。比前几日御花园小宴时,明显虚弱不少。
晨音心里‘咯噔’一声,“娘娘身子不适?”
青梧微微一笑,她眉目本就生的寡淡,如此这般,越发显得孱弱,“快入冬了,我这身子素来扛不住寒。我看你面色也有些恹恹,可是因为品级一事不高兴?”
晨音还未答,青梧又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你家世好,我原本想给你封个嫔位的,但被皇上以你资历尚浅为由压了下去。而且近来,与你一同进宫的几人都先后陪驾侍寝过,唯独你……我把你放在储秀宫,就是想着安嫔得宠,也能带你几分,谁知……”
青梧面色无奈,直言道,“也不知我先前顺你心意,选你入宫,对你是好还是不好。”
晨音扬唇笑了一下,青梧这席话看似直白得刺人,但却是真心实意在为她担心。青梧今日找她来,怕就是为了开解她。
“娘娘不必为我忧虑,常在也好,储秀宫也罢,我都安然。”晨音顿了一下,“唯独有一桩疑事,还请娘娘解惑。”
“你说。”
“选我入宫,是您自己的意思吗?”晨音不错眼的盯着青梧。
青梧莞尔一笑,“这算什么疑惑?我是中宫,选秀一事由我全权负责,自然是我拿的主意了。”
晨音望着青梧的笑颜,也跟着扯动唇角,从青梧的反应谈吐来看,她是真的未受太皇太后的摆布。
所以,青梧选她,仅是因为莲千的误导。这事儿阴差阳错,怎么就那般凑巧呢?
宫里的巧合,晨音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你这话问得稀奇古怪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青梧好歹也在宫中待了十多年,敏感的察觉到晨音的问话里似有内情。
晨音摇头,“无事,就是觉得您费心为我周旋,十分不容易。”
青梧心思重,如今又在病中,晨音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青梧错选的事说出来,平白给青梧添堵。
反正事已至此……
“我这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若没有你的提醒,我如今还稀里糊涂活着呢。”
晨音眉头轻挑,不动声色的在殿内扫了一圈儿,守在门口的是丹朱。回想最近几次见青梧,似乎都没在她身边看见乌雅.云婠的影子。看样子,青梧八成是亲自抓住了乌雅.云婠的把柄,才把人调离身边的。
两人交情不算深,晨音也无意探究云婠如何下手的细节,只轻声问,“娘娘停药后,近来身子可爽利了些?”
青梧笑着,径直伸手捉住了晨音的右手,“往年这时候,我的手就算整日抱着暖炉也是凉的。”
晨音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真情实意露出一个笑脸来,“那就好!”
两人凑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直到丹朱端了药碗来,晨音才起身告辞。
这厢才走出坤宁门外不远便,便被一股大力拽着胳膊,带往一旁的甬道偏僻处,面对站着。杪春则被人拽去了不远处的大圆柱后面,隐住身形。
晨音的视线在来人明黄的领子上溜了一眼,心下稍安。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皇帝压着嗓子,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威严。
“嗯?”晨音疑惑,这没头没脑的,要她怎么回答?
皇帝皱眉,面上稍显不耐,“方才,朕也进了坤宁宫。”
晨音猛地反应过来,摇头,“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哼,那你为何会问皇后,选你入宫是谁的主意?这是宫中,少卖弄你那几分小聪明,不要命了!快说,你到底找谁探听的消息。”
皇帝只比踩着花盆底的晨音高半个脑袋,此刻他略垂着头逼问,两人的视线直直在空中撞上。
晨音略错开他眸底的寒芒,“……若说是自己猜的,皇上信么?”
“猜的!”皇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摆明不信。
晨音无奈,索性抿紧唇瓣,懒得辩驳。
皇帝见她不说话,面色越发阴沉。晨音依旧不为所动,想吓唬她,好歹也得多在龙椅上坐个几十年再来吧。
最终,还是皇帝先没绷住,咬着牙,目似鹰隼,“好,你既说是猜的,那你就给朕说说,你都猜出了些什么!”
晨音慎了一瞬,右手不自觉握紧,“敢问皇上,裕亲王处境如何?”
皇帝神色未变,只从晨音问出这话后,便一直盯着她。若不是晨音熟悉他的神情举动,险些错过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讶然。
自晨音意外被选入宫后,皇帝因福全的缘故,尴尬又愧对,索性一直躲着她。今日去坤宁宫,见到她与青梧在一起,也是下意识的避开,谁知无意间听见了她问青梧的那句话。
皇帝本以为是晨音不老实,在宫中探听消息,扒拉出了些许微末枝节,又不敢确定,所以才去找皇后问询。
宫中的秘辛可不是谁都能沾手的,念在福全的份上,皇帝也不能看她稀里糊涂把小命交代出去。所以才特地留下,想暗地里告诫她两句。
谁知,她连是谁把自己弄进宫的都分不清,反倒是张口就问福全是否安好。这情形,八成真是胡乱猜的。
明知一辈子只能困守宫墙,还恋恋不忘旧人旧事。
命运弄人,倒是怪可怜的!
皇帝怜悯的瞅了晨音一眼,十分语重心长,“你已入宫,便要知分寸。如此于人于己,都好!”
“.…..”晨音姑且可以把皇帝的话理解成劝告,但皇帝这眼神是……同情自己的妃子不能红杏出墙?